【成大醫院防疫前線紀事５】：醫護只是凡人，不是英雄，需要大家團結配合
作者／陳畊仲 成大醫院口腔醫學部口腔顎面外科主治醫師，成大牙醫學系臨床助理教授
最近，你有在社群媒體發文，或是向醫護朋友說：「辛苦你們了，感謝你們的奉獻，真是守護台灣的英雄」這句話嗎？
你曾經在新聞或網路上，回顧當年所謂的「抗煞英雄」嗎？你是否也曾經默默在心中祈禱，懇求台灣醫護，可以擋下這波疫情呢？
口腔醫學部在防疫期間著裝完備為患者進行治療
菜鳥強碰SARS
2003年5月，SARS方興未艾。我畢業第三年，結束一般牙科學習，剛進入口腔顎面外科專科訓練第十個月的菜鳥。
這時候，牙醫系畢業的我，卻在胸腔／感染科病房！對，就是管負壓隔離病房感染科！為什麼？因為口腔顎面外科專科訓練，需要外派內科受訓。所以一個剛到成大不到一年的牙科菜鳥，就可能會遇到當時全民驚恐的SARS病患。
當時還單身狗，無牽無掛。加上網路尚不發達，資訊流通不即時。所以不懂得怕，反正醫院政策跟著做就對了。且因爲疫情緊繃，病患數大減，樂得輕鬆。
惟一覺得辛苦就是，每天一上班，就要戴上N95加外科口罩。除了喘不過氣，還有緊繃束帶的壓迫感。加上我頭大，簡直像把襪子套在頭上面一樣，只有吃飯才能拿下來。
某一天，隔離病房新來了一位發燒病患。照規定，疑似個案必須由內科本科的住院醫師負責。
這時，病房的內科學長跟我說：「學弟，我手邊在忙走不開，你先去take history（問病史），等我忙完了就過去接手。」
小屁孩不懂得怕，想到要全副武裝還有點興奮，感覺像電影中的超級英雄。但是沒著裝過，於是到處問裝備哪理拿，怎麼穿？
剛好進來的病房總醫師看到我在問，一臉狐疑的說：「你為什麼要著裝」？我回：「某某學長叫我先去問XXX的病史」。
接著總醫師臉垮了下來，把那位學長叫來：「你怎麼可以叫來受訓的醫師接疑似案例！這是你的責任」！於是那位學長，就摸摸鼻子自行處理。
那時，我覺得總醫師好帥，超有肩膀。但也很佩服那位學長，畢竟後來他也負起責任。
當時，他們在我心中，都是英雄。
後來聊天得知，學長已經結婚，小孩剛出生沒多久。或許，這是他遲疑的原因吧，但當時，單身狗並無體會。
電影裡的壞人，總是在觀眾沒想到的時間復活
2020年1月，沒想到惡夢重現，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在中國捲土重來。而且復活的反派變種更為強大，無情在對岸肆虐。
但醫院的年輕英雄，卻沒有正面對抗老反派經驗。過年前，台灣仍嚴守防線。我隨意問了些同事：「看你們的年紀，當年SARS應該都還沒進醫院工作吧」。
用意是提醒大家不要大意，當年在醫院上班，真的很辛苦。
沒想到有位凍齡護理師說：「有啊，我那時候剛到醫院上班沒多久」。接著她哀怨地說，當年晚上下班，路上都沒車。一下沒注意，就超速還闖了紅燈，好死不死被警察攔下。
警察問她，妳有看到紅燈嗎？她說：「對不起，剛從醫院下班太累了」。警察：「妳說從哪下班？」同事：「醫院」。
沒想到警察聽到醫院，馬上像路邊攤看到他們一樣，火速包袱款款，踏上機車「逃走」了！
「逃走」了！
「逃走」了！
「真的還假的！」我說，同事：「真的啦」！
「還有喔，當時我在外面租房子。房東知道我在醫院上班，還叫我不可以搭電梯，只能走樓梯。每天上下班，都要爬好幾樓，累死了」。
這位護理師的故事，我感覺不到，民眾當她是英雄。
防疫工作，混亂如麻
隨著第一例發生，過年時整個腦袋被疫情佔據。莫名的焦慮像藤蔓一樣，慢慢的爬上，出現了就不會消失。
對比於SARS時期無所畏，我突然了解，16年前那位學長的心情。不是擔心自己，而是擔心小孩和家人。
開工一日一日逼近，一向緊張的我在工作單位群組焦急的詢問上班後防疫問題，以及根據經驗，以及官方資訊，提出建議。
沒想到主管說：「可以麻煩你統籌規劃科部防疫工作嗎」？
當下沒想太多，只是覺得，同一艘船，唇亡齒寒。科部沒有完善規劃，我也不可能金槍不倒金身不壞。反正開始累一點，流程規劃完整，後面應該輕鬆了。
我真的太傻太天真了！
籌備開會，匯集共識，向上要爭取物資，向下要不時宣導，每一件事都是從零開始。
接下這工作，五天內作了三份簡報，第一次覺得討厭投影片。隨著疫情變化，政策資訊不斷的更新。例如居家隔離的身份，幾天內就更新數次。
每天上班，看診空檔，就是不斷的和相關單位詢問溝通確認，確認後又要透過群組佈達。偶而抽查醫生們裝備是否完善，還有一些同仁的突發狀況亂入。
每天下班後，都覺得應該沒什麼新狀況了吧？沒想到隔天上班，就是還會有新的問題要處理。
我只是希望，所有同事都健康平安。
沒想到，還是有同事發燒了。當下知道實在是很沮喪，也有點自責。如果有多考慮點，或許就不會發生了。幸好初步診斷只是類流感，祈禱一切順利平安。
你覺得我是英雄嗎？
不，我不是，我只是個平凡人。只希望盡我所能，保護我身邊的人。而目的不偉大，單純希望透過群體力量，保護自己免於風險，這樣我才能繼續陪伴我的家人。
而這個目的，只靠醫護有辦法嗎？沒辦法，醫護真的不是英雄，就算你覺得是好了。要打敗強大反派的老哏，就是所有凡人團結的力量。
所以，請幫助平凡的我們
被居家隔離想出來時，想想隔離病房全副武裝忍餓忍尿的醫護。
自主管理持續不了時，要知道醫院員工也是上下班量體溫戴口罩。
害怕告知旅遊史看不了醫生，但你知道有可能因為一念之差，不只拖延自己治療時機，接觸過您的數名醫護，要居家隔離14天，減少了多少醫療資源。而這些醫護，背後也是數個家庭。
覺得多洗手好麻煩，告訴你，我半天門診乾濕洗手加起來超過上百次。洗到快破皮了，這樣做，除了保護自己，也是保護我的病患。所以，也可以請大家多洗手保護自己，保護家人嗎？
我們不是英雄，也不想當英雄。要讓大魔頭灰飛煙滅，一定需要大家的力量。
請大家遵守規定，誠實告知，台灣一定會贏！